11.20.2011

憶蓮MMXI (中)


滾部份過後的演唱會彷彿進入了另一個階段另一種境界﹐觀眾的情緒完完全全被音樂的氛圍牽引﹐禁不住摒息靜氣﹐狂野不羈的心情悄悄地回歸本位。若說搖滾音樂燃燒了歌手滿腔的激情﹐以形而上的方式往外擴張蔓延﹐聲色亮熱地感染樂迷﹐接下來的部份便剛剛相反﹐音樂的主調帶點懸念﹐以一種比較內省內視﹑冰冷疏離的的手法﹐讓在場觀眾窺探摸索歌手心靈微微張開了的一扇窗。

空無一人的舞台上只傳來仃零跌宕充滿神秘感的鋼琴樂聲。後現代的圓穹下降﹐露出了360°的熒幕﹐播放的是精心剪輯出來的黑白紀錄片片段﹐包括核爆試驗和環境污染。畫面上的字幕沒有聲討沒有憤怒﹐冷眼旁觀﹐不過一刻頓悟﹕

我們習以為常
原來懶惰是一種罪
誰還有
多餘的慈悲
遍地羽毛
殘忍而美麗
美不勝收
我們福禍同當
是種下場
如此而已



憶蓮束著秀髮﹐赤著雙足﹐換了一襲柿紅色層次感沛然的長裙﹐舞台升起了一道弧形的樓梯﹐只見她一步一步拾階而上。前方也半空垂下了一道類似的弧形樓梯﹐只是兩段梯階相望卻不相連﹐SL如謫仙站在斷梯前顧盼茫然。《柿子》的音樂響起﹐SL入精確無誤﹐聲靚音準﹐鏗鏘嘹亮﹐足顯現場演繹的深厚唱功。常石磊作曲填詞編曲一手包辦的《柿子》以很擬人假借來表達中心訊息﹐流於新詩體裁的歌詞未免予人文化青年般的文藝腔﹐斧鑿痕跡稍嫌過於明顯﹐受落程度因人而異﹐見仁見智。然而SL演繹得委實很投入﹐更以流行曲唱腔滲入bel canto 美聲的運氣方法﹐將歌曲的起伏掌握得出神入化。中段過後微風吹起紅色的長裙﹐令人想起1993年「天地野花情撼紅館」時演繹《依然》、「風吹我的衣襟」的畫面。只是風向的關係和長裙的剪裁﹐令裙擺前後像吃了風的船帆﹐微微拱起﹐沒有想像中火焰般飛舞的效果﹐可說美麗中小小的瑕疵。只是SL的歌聲十分完美動人﹐「有陽光」後﹐晨曦似的射燈照灑到她的身上﹐甚有絕俗出塵的感覺。

對上一張專輯《呼吸》有一首非主打歌曲一直深受樂迷喜愛﹐正是《詞不達意》。原曲改編自瑞典組合The Cardigans 2004年的《Communication》﹐是一首另類輕搖滾抒情作品﹐旋律動聽﹐感性渾然天成。這個環節SL和男舞蹈藝員以現代舞的方式來演繹﹐舞台上二人乍合倏分﹐距離若遠若近﹐紅衣翩翩流曳﹐襯托著細膩悽美的歌聲和無奈不已的歌詞﹐幽幽的燈光下整個演出充滿藝術感。

1991年SL首次踏足紅館舉行個唱﹐更力排眾議﹐選擇《戲假情真》在演唱會尾聲演繹。這首歌改編自小比類卷かほる的《悲しきMoon Light》 ﹐填詞的潘源良以電影手法說出一個傷感的故事。其實從事演藝事業必須感情投入﹐不管是演出一部電影製作一張專輯﹐與共事的人日久生情﹐或感情無法抽離﹐絕對無可厚非。前半段SL獨自在舞台上演繹這首作品﹐中段過場音樂響起﹐舞台暗門打開冒升了兩名穿著白色紗裙拿著手杖的淑女。驟看之下﹐以為這兩名女舞蹈藝員在紗裙下踩著高蹺﹐然而當其中一名走近﹐才曉得紗裙下是一名男舞蹈藝員﹐女舞蹈藝員坐在他的肩膊上。這兩名居高臨下的白裙舞蹈藝員在舞台上姍姍而行﹐優雅而前衛的風格﹐彷彿帶有加國魁省「太陽劇團(Cirque du Soleil)」的影子。我很喜歡SL演繹這首收錄在「灰色」專輯的作品﹐不管是1991年還是2011年﹐她的現場演出都是那麼細緻投入。

《戲假情真》後﹐台上燈火渺然﹐倫永亮大師的鋼琴響起了下一首作品的前奏﹐SL以古典美聲女高音唱腔唱出﹕「Ah Paris﹐mystérieuse﹗」﹐《微雨撲巴黎》的異國情調驀然瀰漫紅館。有些人將SL這一段古典唱腔和老師江樺的版本相比﹐未免有點不公平﹐再者這段高音SL演繹得確是不錯﹐尤其經過這麼多的快歌慢舞﹐高音仍是那麼嘹亮入雲。SL只演繹了前半段﹐一如2007年香港演唱會﹐後半段由和音歌手完成﹐好讓她再次退席﹐準備好下一個環節。


一輪急瀉而下的琴鍵帶來了熟悉的音符﹐《沒有你還是愛你》在寂靜中響起。台中心的SL穿著一襲像朵白蘭花的復古及膝裙子﹐赫然是演唱會海報中所見的白裙。這襲裙子獨一無二﹐由俄羅斯時裝設計師Vika Gazinskaya打造﹐穿在SL身上說不出的典雅悅目﹐高貴妍麗。

整個MMXI演唱會SL只選擇了一首來自《野花》專輯的作品﹐然而不必重新編曲或以創新唱腔演唱﹐一剎情迷戀戀不捨的哭腔﹐原汁原味已能牽動所有樂迷的情緒。唱至最後一句﹐應合歌詞「又抱緊﹐又抱緊你﹗」SL擁抱著前排一名女觀眾。當掌聲落下時﹐SL才揭盅那是吳雨霏﹐《南方的風》的原唱者。

來到這裡又是萬人大合唱的時刻﹐《至少還有你》的鋼琴前奏無人不識。不管多少死忠歌迷會真的選擇這首作品成為他們的心血最愛﹐無可否認這首作品曾經席捲亞洲華語樂壇﹐其深入民心的程度無還弗屆。在過往的演唱會﹐當歌手演繹這首作品的時候﹐常被林夕的歌詞和歌迷的熱誠擁愛深深感動至慰然落淚﹐這次也不例外。尤其當SL仔細看到一群香港歌迷會的會員統統染白了鬢髮﹐臉上畫了歲月的痕跡﹐寓意感情不老﹐淚水更潸潸而下。


當燈光再次黯淡下來﹐群情也漸漸收拾起來﹐空中突然傳來一把熟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﹕「離開你已差不多一年……」平伏的群情再次被燃燒得灼熱萬分﹐全場哄動﹐因為大家都知道這首作品是1994年劇場版的《赤裸的秘密》﹐曾經揚言退出歌壇的哥哥張國榮﹐為了支持SL﹐毫不猶豫地答應友情客串演出。不知道是稍前和歌迷的互動﹐是歌曲背後的故事﹐是歌詞本身一針見血的描寫﹐還是勾起了哥哥的回憶﹐SL把歌曲演繹得無微不至﹐令我渾然忘記了紅館忘記了在場近萬名的觀眾忘記了何年何夕﹐在這一剎那只有SL動人的歌聲和我傾心地聆聽﹐像歌詞中一句﹕「能驟眼已感到沒半點距離」﹐感覺有點超然物外。歌聲甫畢﹐我極力鼓掌之際﹐看見身畔同來的香港朋友淚流披面﹐終在這首作品上缺堤失守。音樂震撼人心的力量﹐真的不可小覤。

致敬的環節繼續﹐這次致敬的對像是陳百強。SL沒有選擇《漣漪》﹑《有了你》﹑《偏偏喜歡你》﹑《深愛著你》等經典歌曲﹐而是1985年改編自《哀しみの街角》的深情小品《我和你》。SL輕柔地唱出﹕「飄過西飄過東像雲在飛﹐所經處多至記不起。但是每次﹐在回憶中﹐都覺遠處甚美﹐那裡有我和你」﹐就像訴說著和樂迷多年來的感情﹐不禁令人慨嘆流逝的年月﹐然而當初的心情卻絲毫不變。SL演繹這首作品恰到好處﹐淡淡然的﹐任由餘音迴盪﹐真如微風掠過漣漪留痕。


除了在首場演繹了梅艷芳的《蔓珠莎華》﹐第二場和末場曇花都沒有再次重現﹐至今成謎。致敬環節的最後一首歌曲是家駒作曲填詞的《海闊天空家駒和陳百強同在1993年離開﹐轉瞬已十八載。繼《情人》和《光輝歲月》﹐SL和樂迷分享家駒海闊天空的理想抱負﹐萬人高聲合唱﹐壯懷激烈﹐致敬環節也完美地告一段落。

琴鍵再響﹐這次則是《破曉》。這首1991年收錄在《夢了瘋了倦了》專輯的作品﹐一向是SL的壓箱之作。MMXI演唱會的版本﹐編曲和專輯原版相仿﹐雖然沒有譚寶碩先生現場演繹破空而起的笛聲﹐然而震撼力依然。SL的唱功已達揮灑自如的境地﹐飆高音處如履平地﹐手到拿來﹐雖然多次在現場演繹﹐仍教全場觀眾神為之奪。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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